浅夏Surlinca

万物生长,各自高贵

直直复直直 (3)

不得不说啊,我的文风真的是很诡异2333333


晨光熹微,鸡鸣唤醒山坳里蒙蒙的睡意。萧景琰如往常一般早早睁开了眼,不甚清醒地想要舒展下手脚,甫一动弹便立即察觉出不对来,略微偏过头一瞧,刹那间瞪大了圆溜溜的鹿眼。

 

那个昨夜冠冕堂皇摆出一堆理由硬要挤在一处搂着他睡的男人,此刻整个人都偎在他怀中,梅长苏的脑袋枕在萧景琰的颈侧,他只要再稍稍低下头,唇角就能蹭过对方光洁饱满的额间。萧景琰一面懊恼这人怎么睡着了也这般不老实,孩子似的随手抓着个人就作抱枕,一面又无法控制地悄悄自耳尖蔓起薄红,整张脸微微作烧。

 

萧景琰想,这也不能怪自己,梅长苏均匀的呼吸极富韵律地吹过他的喉头,撩拨起那处皮肤敏感的震颤。纵使如此亲昵的举止纯属一个熟睡中的男子无心之为,可当一具温热的身体如此贴紧自己,营造出恍如拥抱的错觉,对于自失忆后从未与人亲近的他委实是莫大的刺激。胸腔中所传来的如擂般的紧张跳动,想必也是理所应当,萧景琰琢磨了一下,在心中暗自点了点头。

 

宁静晨间尚不明亮的光线将感官放大拉缓,使他无法听凭此刻的状态再持续下去,于是试着将梅长苏轻轻推醒,“喂,醒醒……”

 

梅长苏似是自睡梦中皱了皱眉头,小声嘟囔道,“嗯……别闹……水牛……让我再……睡……睡一会儿……”

 

萧景琰对这赖床的行径哭笑不得,可心头却又不免柔柔一动,梅长苏迷迷糊糊的声音听上去软绵绵的,透出些许撒娇似的味道,他也不知缘由,却下意识地缴械投降,似乎全无招架之力。也许他们真的曾经非常熟悉,以致潜意识中便默许了他的气息,不然素来机警的他根本不可能任由身旁紧紧挨着个萍水相逢之人还能沉沉安眠。

 

轻手轻脚移开他的手臂从床上起身,萧景琰看着枕上梅长苏舒缓平静的容颜,再想起昨晚自己那个蹩脚的借口,不由摇头苦笑。天色渐渐亮起,薄光透过纸窗照在他如玉的面上,如果我们真的是表亲,恐怕容貌确实并不相似,可是,你真的生得很好看。

 

萧景琰笑了笑,扭头出去洗漱,跨出门口地时候疑惑地念叨一句,“可是……水牛是什么意思啊?”

 

梅长苏醒过来的时候天已大亮,他吸了吸鼻子闻见空气中弥漫着谷物熬煮的香味,想来是萧景琰在做早饭。方才迷蒙间他隐约听到萧景琰唤他起床,怎奈他实在睡得太过踏实舒服,如何也不愿睁眼醒来。这是三年里他睡得最好的一觉,没有衾寒夜冷永失所爱的痛苦,没有党争权战江山悬心的煎熬,让他贪恋着想在阔别许久的香甜梦乡中多好眠片刻。

 

等梅长苏慢悠悠地收拾好,萧景琰刚巧将早饭摆上桌。他咽了一口萧景琰盛的玉米粥,有淡淡的甜味儿,胃里暖暖一片。

 

“昨夜没有搅扰到你吧?”梅长苏端起粥碗,余光不动声色地瞟过萧景琰。

 

萧景琰正准备夹腌雪菜的手顿了顿,又迅速恢复正常,他也实在做不到质问对方为何睡着睡着就滚进了自己怀里,只得无奈地叹气回道,“没有,你呢,没冻着吧?”

 

梅长苏顺水推舟地点头,“我睡得很好,特别暖和。”语罢继续若无其事地喝粥。

 

此时的沉默显得有一丁点儿尴尬,萧景琰则尤其想要换个话题。巧逢脑中闪过一件事儿,“对了,你……”他还未及开口,屋外传来几声响亮的哞哞声,萧景琰朝外面张望了几眼,放下碗起身,“你慢慢吃,我出去喂喂小殊。”

 

梅长苏一口热粥呛在了嗓子里,咳得惊天动地的脸都红了,萧景琰不明所以,赶忙上前替他拍拍后背顺气,“你没事吧?要不要喝点儿水?慢些吃啊……”

 

梅长苏稍微喘匀了气,立即转过头既恼怒又震惊地问道,“你要喂什么?你……!你管栓在外面那头牛叫什么?!”

 

萧景琰只觉摸不着头脑,便照实说来,“叫小殊啊,怎么了?”

 

“你为什么给一头耕牛起名字,还要起这么个名字?!”梅长苏神情很严肃。

 

萧景琰更奇怪了,“那是我从小牛崽儿养大的啊,我家里它陪我最久,自然要取个名字,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名字就在嘴边儿,顺口就喊了呗,怎么?有何不妥吗?”

 

大大的不妥!

 

梅长苏揉着眉心气得半天没说出话来,半晌,终于抬起头对着还站在一旁的萧景琰干巴巴地说道,“你方才,要问我什么?”

 

仍旧一头雾水的萧景琰有些担心地看着这人阴晴不定、变幻莫测的神色,“我想问你叫什么来着,你昨天不是说今日才肯告诉我姓名吗?”

 

梅长苏攥紧了拳头,咬牙切齿地答道,“草民苏哲。”

 

“哦……”萧景琰没来由地觉得背脊一寒,有点儿心虚。

 

萧景琰出屋的时候黎纲正巧进门,向他行了一礼后来到梅长苏身边,只见自家宗主坐在桌前黑着一张俊脸。

 

“您这是?”

 

梅长苏瞟了他一眼,目光中的含义分明:这事儿我一点儿都不想提,你最好别问!赶紧把查到事情告诉我。

 

黎纲小小地叹息一声,为了避免池鱼之灾,决定不得已克制一下自己的好奇心,躬身在梅长苏身旁耳语了几句。

 

是他命黎纲和甄平暗中向村民打听萧景琰的事情,他是如何来到这里的,这几年他过得好不好。

 

萧景琰在村民中的口碑倒是极佳,大家伙儿都赞他是个仗义实恳之人,可论及他的来历过往,却都所知不详。并非萧景琰有意隐瞒,归根结底,是他自己也不大清楚罢了。

 

萧景琰如今所尚存的最初的记忆,是苏醒于大梁北境边陲小镇的一家医馆之中。外出采药的老大夫在离镇上十几里的雪地中发现了浑身血迹重伤垂危的他,这个人不知在雪中挣扎着走了多久,若无此番天意眷顾,恐不出半日便会被掩埋于风雪凛冽之中。

 

他的伤好了起来,可却记忆全失,老先生见他虽衣衫染血破烂,却着实是普通装扮,而非战阵之前的盔甲战袍,于是并未疑心他是梁渝交战中受伤的士兵,更难成想此人会是坠崖失踪的当朝太子,而只将他作误卷入战乱的寻常百姓。

 

萧景琰痊愈后,拜谢辞别了老大夫,他始终觉得自己过去并非身居冰封素裹的北境,于是向南一路随性而行,只盼途径某地能唤起零星记忆,让他忆起故乡何在。直到他来到这座小山村,决意定居下来。

 

当年最终一役,大渝负隅顽抗,萧景琰亲率一队人马调虎离山,玄布果不察中计,趁其倾残部出击之时,卫峥领大军一举直捣黄龙,生擒帅帐之内的大渝太子。玄布虽衷武事,却也绝非愚辈,察觉到身处陷阱之中,立刻判断出留守于营地的储君恐凶多吉少。此刻大渝战事不利,三月下来兵将折损过半,起先攻其不备夺占的衮州也已被梁军光复,若是太子被擒受制,岂非满盘皆输?届时国君震怒问罪、政敌虎视眈眈,朝堂之上如何再有他立锥之地!眼下情势紧迫,唯有生擒萧景琰,双方各握筹码,方存一搏之望!思及此处,又眼看自己身处重围,插翅难逃,不由眼赤似血,铤而走险,竟用秘术强行催动全身经脉,一时功力更进,拼着日后修为大损,也要突破重重围攻,飞身朝萧景琰袭去。

 

这是萧景琰事前并未料到的。

 

若评武功,玄布乃琅琊榜首,萧景琰自然无法与之匹敌。何况此时他武功更胜平日,一时间无人可挡,连蒙挚也被重伤在旁。萧景琰深知,此刻一个活着的敌国太子对玄布而言才有谈判的价值,玄布虽强,可只要有了顾忌势必会束手束脚。萧景琰也清楚,他高坐龙椅的父皇或许并不希望他活着回去,一旦自己成为人质,他刻薄寡恩的父亲也许反而会利用此事作为重新稳固皇权,乃至牵制梅长苏的筹码。

 

萧景琰不仅是东宫太子,更是多年来统帅三军的靖王,诱敌深入、故布疑阵本就该是手到擒来的本领,玄布功力虽涨,可毕竟强行逆转经脉,神智逐渐陷于疯狂。

 

他打不赢敌人,也无法自保,但至少能够做到同归于尽。

 

梅岭依旧是深冬滴水成冰的苦寒,萧景琰和玄布打斗中双双跌落悬崖,他不无遗憾地想到,这一次竟是自己回不去了。

 

后面的事,梅长苏也只能靠猜测填补空白。

 

想来既是萧景琰命不该绝,也因为玄布强用秘术提升功力以致伤势加重,掉落崖底的两人,活了萧景琰,死了他的敌手。

 

萧景琰自然明白他如今死不见尸,大渝朝廷也定会派出人手暗中搜寻自己的下落,甚至还会有探子混迹在梁人中伺机而动,他九死一生,若是折在此处便是大大的不值了。梅长苏熟知梅岭地形,萧景琰出事的地方离大梁境内一条已经封堵的商道相距不远,因为从前多有悍匪横行借地势屠袭过路的商队,后来虽被剿清,但朝廷也另辟了更便于管理的商道,那条路就被荒废下来,鲜有人至。或许萧景琰便是借此藏身,从多年前死去的商人身上寻了百姓的着装,换下自己那身极为显眼的主帅战甲,一路避人耳目强撑着走了多少日,最终倒在了那小镇附近。

 

黎纲走后,梅长苏缓缓踱到门边,逆着光静静凝视正收拾着农具的萧景琰。

 

很多人,蒙挚、列战英、卫峥、言豫津、甚至素来宽厚的景睿,他们都希望杀了那大渝的太子为萧景琰偿命。可是,那时已形销骨立、憔悴得仿佛青烟一般的梅长苏却只是淡淡地回答,不行。

 

大渝好战尚武,储君被公然斩杀,实乃有辱国威之事,即使如今兵败,伤了元气,却也决计不会善罢甘休。倘或因此狼烟再起,定然使边境百姓生灵涂炭、民不聊生。相反若是以数座城池并金银财帛为价,放了这被擒的太子回朝,不但大渝子民会对储君不满,朝堂中的异党更会就此大做文章,内耗之下,要重新恢复此战折损恐需多载,那大梁便可得享数年的太平。

 

这是最明智的选择。

 

可有人不这么觉得,从云南赶回王都的霓凰狠狠抓着梅长苏的手臂,素来刚强的南境女帅泪如雨下,“林殊哥哥,杀了他吧,至少这样你心里还能好受一点儿。”

 

清晨的日光照在萧景琰面庞上,再看不出他挣扎求存时的狼狈痛苦,一切都已过去。

 

你死的时候,我不能为你报仇,可是你还活着,那我便能像从前一般,欺负你,对你好。

 

梅长苏这样想着,迎了上去。

 

萧景琰听到声响,回头见是梅长苏站在身后,“你吃好了?”

 

“是啊,多谢款待。”梅长苏笑着走到他跟前,“你这是准备下地干活儿?”

 

萧景琰点点头,“你呢?要不在家里歇歇吧,我中午饭前就回来啦。”

 

“不用,我跟你一起去。”说完随手拿起一旁柱子上挂着的斗笠给萧景琰戴上,“你要是再晒黑点儿,我都要认不出来了。”

 

“……”萧景琰望着对方弯弯翘起的眼角,颇有些无奈。

 

梅长苏坐在树荫下看着萧景琰穿着灰扑扑的粗布衣裳,一下下挥着锄头打理自己那两亩苞米地,心里琢磨着,可能今天早上喝的玉米渣粥就是景琰自己田里种出来的,再看那头水牛撸着袖子挥汗如雨的模样,嘴角不知不觉地又勾了起来。

 

萧景琰一回头就瞧见梅长苏脸上淡淡的笑意,他想,这人似乎很爱笑,从昨天到现在,不论认真的,温柔的,还是带着些恶作剧的,他一直是很开心的模样。

 

干完一半的活儿,萧景琰也坐到树下,狠狠摇着斗笠扇风,额头鬓边沾满了汗水。梅长苏递给他木筒水壶,萧景琰接过来仰起脖子咕噜噜一口气灌了大半瓶下去。

 

“不爱喝茶爱喝水,你以前有个绰号就叫做水牛。”

 

“水牛?”萧景琰恍然大悟,原来晨起他睡梦中唤道的那个人竟是自己。

 

春光轻拂,逐渐繁茂的枝叶交错出斑驳的间隙,光线如水自花簇中溅落一般,在地上投出柔柔的痕渍,梅长苏垂着鸦羽似的眼睫,嗓音在薄云信步的悠长光阴里格外清浅,“你……过得好吗……”

 

萧景琰微微愣神,直到眸中倒映的侧脸转了过来,那人的眼底流动着他尚不能辨识的情愫,犹如春夜最清朗温柔的月光投进他眼中幽深的湖水,融成这世上最相得益彰的美丽。

 

“我过得很好。”萧景琰神色坦然而认真,“乡亲们说我运气好,这几年的日子越来越好过,他们才有余力帮我这个流浪到此的外乡人。”

 

“真好。”

 

萧景琰吃惊地看着梅长苏闭上眼睛,如同少年一般,静静地躺在树荫下的田埂上,唇边是最宁和的笑容,仿佛小憩时的甜梦。

 

萧景琰的话并不难理解,只有轻摇薄役、岁有余粮的年景里,人们才有心情和能力去古道热肠,若是冻饿交加、食不果腹的日子,人人自危,家家愁眉,谁又还顾得上一个一无所有的陌生人呢?

 

梅长苏半生为江山社稷战、为黎民百姓谋。后来萧景琰故去,他把自己困在政务围成的囹圄中,人们告诉他这江山已越发锦绣如画,但他却连看一眼的兴致都不再有。

 

直至此刻,他忽然觉得过去三年里他咬牙咽下的所有苦都如此值得。梅长苏阖着眸子任由那股温暖在心底涌动,他的眼眶微微发热,有想要流泪的冲动。

 

所有人皆道这四海升平,可天下究竟更好在了何处?是物阜民丰?是朝局清明?是边境安泰?

 

都是。

 

还有,他所作的一切让他所爱的人在孤身无依、漂白颠沛之时,能过得好好的。

 

萧景琰见他不说话,顿了顿,也跟着躺在他身边。青草的气息充斥着他的感官,静谧得让他快要萌生睡意。

 

“我们年少的时候也经常这样,在春天骑马跑到郊外踏青,玩儿累了就躺在草地上,不一会儿两个人就都睡着了。”

 

梅长苏睁开眼睛,目光一片澄澈,“你不记得那些事,可也没有全部忘记,你叫自己阿七,是因为在家中你排行第七。”

 

“我要说的,关于你的过去会让你难以置信。”他转过头,凝视着萧景琰近在咫尺的双眼,“可是现在,我更想先告诉你另一件事情。”

 

梅长苏在萧景琰讶异的目光中起身,一只手支在萧景琰身侧,撑着自己的身子。他们离得很近,萧景琰能清晰地描摹他如画的眉眼,像极了早春三月枝头那一点尚未绽放的桃花,说不出的令人心折。

 

红尘的喧嚣瞬间寂静,这山明水秀、逍遥无忧的小小山村里,萧景琰只听得见他一人的声音。

 

“你不仅是我的表哥,你是我喜欢的人。”仿佛海枯石烂般的认真,他一字一顿,“萧景琰,我喜欢你。”

 

他大概是疯了,不然如何会忘了慌张,失了阻挡,心头天崩地裂的震惊间却又动弹不得,任凭那个说了惊世骇俗言语的男子,俯身吻在他唇上。


TBC


可能我写文有个毛病,欢脱不过三更,再有趣的段子也总会莫名其妙地出来些严肃的东西,而且总是会揪逻辑,所以明知不重要,还是写了很久关于萧景琰掉崖的始末.......可是我能怎么办呢,我也很绝望啊啊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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