撰梦 (下)
前文指路：撰梦 (上)
明诚很头痛，对待早已历经风雨的明台，还是一如既往地半是无奈半是纵容，“还不是因为你胡闹……”
他们入睡的时候一切都很正常，他们醒来的时候一切都不正常。
先是莫名其妙地看了一场无疾而终的恋爱，主角还顶着自己的模样。之后随着季白从梦中惊醒，他们也惊醒在这个并不熟悉的世界。按理说化成一团意识漂浮在空气中对明诚和明台而言已经无需大惊小怪，不过这一次情况却有所不同。
首先，明台大呼小叫了半天，也没有梅长苏和萧景琰出来应他一句。
其次，明台嚷天喊地了半天，季白也没有任何反应，如同根本听不到他。
最后，明台四下张望了半天，也没有看到故事的另一个主人公出现。
明诚叹了口气分析着局势，或许他们所目睹的梦境本就是季白真实的记忆，在这个世界里，没有青梅竹马，没有相许微时，他们有缘得聚，却无份相守，这一世的他们不再授命于国，担责在身，虽避过了惊涛骇浪，却在每一个平凡的人都需仰视的所谓现实前，分道扬镳。
大概是上天也不甘坐视他们这般恣意挥霍，仿佛将前生千般周折蹉跎下而不得已黯然哀寄来世相伴的渴切痴缠都弃如敝履，所以冥冥中才让他们出现在这里，挽救这段本该倍加珍惜的情缘。
既然他们在季白的身边，不难推测，萧景琰同梅长苏应该在郑秋冬的身旁。可是此刻季白显然不知晓他们的存在，那他们又该怎样插手？
明台咂了咂嘴，“这个郑秋冬可真是没出息，以为自己编个理由装成负心薄幸，就能让人家拔慧剑斩情丝啦，简直愚不可及！哪里像我？！”
明诚不禁莞尔，“你就这么有信心这位郑先生当时所言并非真心实意？也许他是真的觉得不值才抽身止步呢？”
“要真是这样，那把我们空投到这里还有什么意义？既然情浅志弱，干脆放任他们各奔东西不就皆大欢喜？你对转世的我就不能有点儿信心。”
“是，我的小少爷，我对你向来最有信心。”
明台满意地点点头，这还差不多。他没有说出来，却知道一定也逃不过对方的法眼，梦境中，他在郑秋冬无数次注视季白的目光里毫不费力地捕捉到熟悉的身影，正如当年自己视线中的一往情深，这样的凝望不会出现在一个轻言退缩、落荒而逃的人身上。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光有信心是不够的，一筹莫展了几天，两人才发现，虽然季白无法直接感知他们的想法，却也并非无计可施。原来此番他们倒多了一项本事，造梦。
简单点儿说，就是在季白睡着的时候，在他脑海里构筑一个梦境，借此来影响他的行为。
明台兴致勃勃地秀技能，让季白梦中穿梭回到各种过去的场景，风雨如晦的雨夜在家里等候他归来的郑秋冬，工作小有进展时和季白分享快乐的郑秋冬，在电影院昏暗的光线中与他唇舌交缠的郑秋冬，那个温柔浅笑的他，那个狡黠睿智的他，那个宽容坚韧的他。明台看了看，觉得这一世的他还算差强人意，这么多美好回忆浮上眼前，总能勾起点儿旧情吧。
明诚看着他折腾，笑而不语。
于是，在明小少爷十八般尝试均未收到任何效果的情况下，冥思苦想之后，大义凛然地踹了一只赤身裸体的郑秋冬进梦，名副其实的鸳梦重温，然后眼疾手快地捂住自己和明诚的眼睛。
其结果就是，被这些五光十色的梦境折磨得夜不安寝一周的季白吞了两片安眠药彻底把他们挡在了梦境之外。
明台满头黑线，“榆木脑袋！铁石心肠！不解风情！无药可救！”
上前安抚炸毛小少爷的明诚哈哈大笑。
“你别得意。”明台不情不愿地转转眼珠子，“我是没办法了，难道你有更好的主意？”
“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他是被放弃的那一个，又是心高气傲的人，怎么会开心自己总是梦到对方的好，恐怕他都要对自己嗤之以鼻，不屑于时过境迁却还对着早已负心离去的人魂牵梦绕。当初分手的时候有多痛彻心扉，现在就有多敬谢不敏。”
“我们猜测郑秋冬有苦衷，可毕竟不知道原委，你的意思难道要我编个理由解释一下他当时其实是身不由已？”
“山人自有妙计。”
“那你可快着点儿。”明台有点儿心累，和着你早想好了招数，还看我在这儿绞尽脑汁，“别回来人家郑秋冬都找上门来求复合了，咱们这位还继续冥顽不灵，这让苏哥哥和景琰哥看见显得我们俩多没面子啊！”
明诚倒是安之若素，“输了也正常，其实我觉得苏兄应该对于处理郑先生的情况颇有心得。”
明台想了想跟着点头，“有道理。”
另一座城市里，浮在半空中的梅长苏打了个喷嚏。
郑秋冬安静地坐在沙发上，挠着怀里猫咪下巴上的绒毛，他的眼底有淡淡的乌青，看来最近的睡眠质量同样堪忧。
“小殊，此举当真无碍吗？”萧景琰有些担忧地望了望面前同梅长苏有着相同容貌的男人，“我觉得近几日他越发消沉委顿，面色也日渐憔悴，你的法子恐怕于他影响不小。”
自从那天梦到和季白恋爱时的事情之后，每晚他都一直重复同一个梦境。
他缓缓走过空无一人的街道，整座城市仿佛陷入沉眠，漆黑夜幕中飞雪如昼，落皑将夜色映出冰冷的光亮，他清楚地看见季白撑着黑伞向他走来，神情冷峻，他的余光略过郑秋冬的身影，脚步却不曾有丝毫的停滞，流畅利落地擦肩而过，仅余眸中如见了陌生人一般的淡漠目光。
霜雪落满头，也算是白首；霜雪落满头，终不敌陌路远走。
梅长苏不以为意，“猛药方能医沉疴，我这也是无奈之举，不蛇打七寸，我们还不知要在此处逗留多久。”
萧景琰无奈地叹气，“你又如何知道他见了这副情景就会愿意回去解释清楚一切。”
同明台花样百出且徒劳无功的尝试不同，梅长苏从发觉可以操控郑秋冬的梦境时就当机立断，大刀阔斧地为郑秋冬循环播放同一个噩梦。
苏先生扬眉轻嗔，“你觉得我的主意不好？”
“不是不好，只是觉得他当时既然决定离开，或许早已做好了面对这种结果的准备。”萧景琰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不由笑道，“难道当年你决意离开，最害怕的竟是再见时我将你视作陌路过客吗？故而比心度意，用这样的方法来让他后悔？”
梅长苏轻咳了一声，也不理会他。
萧景琰自顾自地说下去，“可即便如此，当年你也仍旧不肯改变心意，若非那些书信，恐怕我也留不住你……”
虽然事过多年，重提旧事依然免不了一番唏嘘，梅长苏听着萧景琰语气里那一点儿黯然，顿了顿才开口，“实则当年我是不怕的……因为我知道自己决计不会活着看到这一幕，若是生而见此……”
“如何？”
“陛下英明神武，自个儿猜吧。”
听着梅长苏略带威胁的语气，萧景琰微微勾起唇角。
“他离开的时候自认有充足的缘由，或许也真的如你所言，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可即便如此，想象与亲眼目睹时的震撼悲伤仍是天壤之别。他离开只因旁人所言句句属实，无力辩驳，昔日的确一无所有，又何谈真心不逊对方，甘愿倾尽一世，所以才错思错会，以为潇洒离去才是无愧负责之举。他走的时候，未必没有想过等自己真的有所作为，堪配斯人时再回来陈明一切，堂堂正正让所有人闭嘴，名正言顺地和季白一起守护这感情。只不过，情字之上，素来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时日久了，也难免瞻前顾后，辗转反侧，思虑物是人非，时如逝水，一来二去，便止步不前了。”
萧景琰忍着笑听他煞有其事的分析，“那现在呢，你便来做那应势东风吗？”
“看得多了，信以为真，大概就不会再耽搁犹豫下去了。”
“苏先生运筹帷幄，佩服。”
毫无察觉的郑秋冬沉着眉眼若有所思。
赵寒看着季白第十二次打开显示器再关上，一脸的懵圈儿，“队长，你是觉得我们应该更新一下办公设备了吗？”
季白抬起头面无表情地看他一眼，对方识趣地走开，他头痛地扶额，觉得自己大概是疯了。他也知道安眠药不能一直吃，服了两天就停用了，果不其然，那些有关郑秋冬的梦境又如影随形地跟了上来，不过这一次梦的内容有所不同。
透过清冷的画面，他看到郑秋冬一个人撑着伞在雨中独自走过两人曾漫步的大街小巷，看到他会买上两张票只身看一场电影，看到他蜷缩在空荡的家中，为并不存在的自己也倒上一杯酒，孤独地庆祝成功。林林总总的画面，欲语还休地道出一丝想念，季白一面嘲笑自己竟然会做这样的梦，一面又忍不住想要做些什么。以他的身份，假公济私查寻一个人的下落是件再简单不过的事，可是他真的应该这样做吗？
季白用力地甩了甩头，拎起外套下班。
明诚对着存疑的明台认真地解释，比让他承认自己还爱郑秋冬更重要的，是让他愿意相信至少在那个人心底还有一方对过去的眷念。
来日方长，心急也没有用。
明小少爷郁闷地翻了个白眼。
好在终究也没有等到地老天荒，季白接到一个陌生号码的电话，片刻的停顿后，电话那头传来他瞬间辨识的嗓音。
“我……在你家楼下……”
可能有十分钟，也可能有半小时，等他终于拉开房门冲出去的时候，夜色中，郑秋冬靠着车门，脚边同那时的他一样，散落着不少烟蒂。他抬起头，看着季白一步步走来，微凛寒风中他的目光犹如盛满星海。
喂？？？！
千钧一发之际，突然从巴黎的床上醒过来的明台气得直接从床上跳了起来！
什么意思啊？！让我们忙前忙后了半天，说遣返就遣返！过河拆桥！卸磨杀驴！我还想知道后面发生了什么呢！
明诚愣了一下，就连忙把他搂到怀里，捂着他的嘴，压低声音，“你小点儿声，家里这个时候大姐已经睡了……”
明台愤愤不平，“我还没来得及问问苏哥哥和景琰哥在不在呢，也不知道季白和郑秋冬这次见面能不能破镜重圆，回来得真不是时候……”
“事已至此，也只能相信你当初说的话了。”
“我说了什么？”明台疑惑地皱眉。
明诚不答，只是扬着浅笑挑起他的下巴吻了上去。
相信那一年你跟随火车离开我身边时，曾告诉我的，等你回来，证明给我看，我与你，不论前世今生，轮回流转，终将白首相随。
所以我相信，即使天意只给了你我一道缝隙，窥得生生世世的重逢，即使我们未能亲眼见证他们的结局，我依旧深信不疑。
相比之下，萧景琰和梅长苏就镇定得多了。
萧景琰松松揽着梅长苏靠在龙塌上，似乎有些恍神。
“在想什么？”
萧景琰释然一笑，“想起当年和明诚兄说过的，那时情势艰险，朝不保夕，遂有一叹，聊寄来生。”
一愿，飞入寻常百姓家。
二愿，盛世安泰烽火远。
“如今看来，即便如此，也难以一帆风顺，人生在世，终究风波不平。”
梅长苏一展眉峰笑道，“那我为你续上一愿吧。”
天地远，江月复，渺渺茫茫，愿遇君，无畏歧路周折，了却人世匆忙。
千里之外，千年之后，月光下，相视而立的两人，那便是下一个故事。
END
kuan/yi/jie/dai竟然是敏感词？？？！宝宝惊呆了！
最后再次感谢盒子 @何盒子裝何子! ，没有你就没有咱家“小不”，你就是它干妈哈哈哈哈哈哈
以及换头像是为了祈祷到一只躺赢花，难道是坑品太差消耗了我的欧气？？？心好痛23333333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