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夏Surlinca

万物生长,各自高贵

此生一诺(下)

 @斑驳骆离  @云关_雪栈 ,我回来了,我知道我的信用评级一直在下降(对手指......)但是看在刀插得够深的份上,原谅我吧。我想我一定是愛琰琰的,不然我为啥虐了他那么多个字23333333


萧景琰没有想过那就是最后一面了,在他为那场争权夺位的惨烈战争而仓惶长叹时,那个人温容许许却又掷地有声地谏言劝慰,万人之上身不由已。他说,苏某告辞,身后是清朗春时的皎白月色,于是便真的近乎无声无息地就此告别。

 

他再踏进苏宅,见到的只是那个人已颓然垂下的细瘦手腕,安静的面容叫人误以为这不过力竭跋涉后的欣然入梦。

 

江左盟并没有扶他的灵柩回廊州安葬,说是要遵照宗主的意愿,将他在金陵火化。

 

蔺晨看着沉默立在一旁的萧景琰,那人的眼中流动着复杂的情绪,扼腕伤感,喟然慨叹。梅长苏对他而言意味着什么,欣赏却无法全然赞同,因而生出厌憎,想要诚心相交却不得不留有余地,于是总有疏离。

 

所谓造化,从来弄人。

 

“长苏在这世间已无亲族长辈,他既愿奉靖王殿下为主君,想来也愿殿下送他走最后一程。”

 

萧景琰走上前,他的遗容还是那般温润卓然霁月光风的样子,只是多少金陵风波起落,大厦倾覆又起,皆于他指尖轻捻的谋算。这个人正如隐匿在遮天风雪后的寒梅,永远只闻得远远传来那清冽如醉的香气,却终究无法得窥真容,所有事关他的疑惑,再也寻不到答案。

 

“苏先生说的话,景琰记下了。”他最后看了一眼这个几乎扭转了他命途的男人。

 

“走好……”他抬手点下送别的簇簇火焰。

 

看着他的容颜逐渐湮灭,萧景琰想,自己的生命中似乎总有人那么突兀地离去,不及他回首,已没了踪影。

 

之后的一切似乎理所当然,寿仪那日金殿告首,群臣附议,赤焰一案重审重判,曾经生杀予夺的雷霆君王一昔老迈苍凉,只不过,铺陈这一切至顺理成章的人已经不在。

 

半月后,赤焰一案审结,当年蒙冤遭难者污名洗雪,七万亡魂终得安眠。萧景琰在重建的林家宗祠站了整整一日,执拗无言地凝视林殊的灵位,眸中的追忆与痛苦闪烁不息。

 

萧景琰出来时已是暮色四合,等候多时的列战英立刻迎了上去,“殿下,天牢传来消息,夏江想要见您。”

 

他的眼中一凛,尽是仇怒,“明日一早就要被处决,时至此刻,他还要垂死挣扎吗!”

 

“殿下……夏江说……有些事您或许想听……”列战英有些犹豫地答道,“关于林少帅……”

 

无关昼夜,天牢总是暗无天日的,萧景琰缓步踏过曾送葬了他最景仰的兄长的冤牢,走到夏江的面前。

 

曾经深得帝宠威势赫人的悬镜司首尊,如今不过是一个蓬头垢面,等待天明赴刑的阶下囚徒。他背对着牢门而坐,听到萧景琰的脚步声,勾起残毒的笑容。

 

从誉王谋反败落自己再次被捕后,他就明白大势已去。在牢中等候着赤焰重审的结果,就像蛰伏的毒蛇,哪怕命不久矣,也要奉上最后的致命一击,同归于尽。他在等着萧景琰,等他以为自己终于无愧林家和祁王时,给这位入主天下的未来帝王送一份刻骨铭心的大礼。

 

“老臣恭喜太子殿下,得偿所愿。”

 

“天理昭昭,真相总会大白于天下,可就算把你千刀万剐杀上无数次,也不足以偿还含冤惨死的亡魂。”

 

“那真是可惜了,老臣恐怕只能死上一次。”夏江看着萧景琰眼中汹涌燃烧的愤怒,笑而说道,“不过殿下说真相总会大白,我倒是相信了。不知那位助殿下扶摇直上的麒麟才子,现在如何了呢?”

 

萧景琰微微诧异,没有立刻答话。

 

“听说梅长苏已经死了。”就像眼看着猎物走进精心布设的陷阱,只是想着他绝望挣扎的样子,就满是疯狂的快意。

 

“你到底想说什么?”

 

“这句话本该数月前问的,放到今日,倒也不晚。”夏江一步步靠近他的面前,“救了卫峥折了梅长苏,殿下觉得可还值得?”

 

萧景琰的背脊一下子僵硬,“你?!”

 

“当日在悬镜司他中了我乌金丸之毒,若无解药,七日必死无疑。没想到竟被他拖了两个月才毒发身亡,临死还助你萧景琰解了猎宫之围。”夏江看着萧景琰难以置信的神情,冷笑一点点扩大。

 

“你说苏先生是被你毒杀的!他明知自己中毒却!”

 

“殿下若不信,去问一问蒙大统领便知。啧啧,真是个忠心的谋士啊,哪怕被自己的主君如此误解,还是肝脑涂地不惜性命。我都有些为殿下汗颜了,小新是滑族旧部,不过听从我的指派演了一出戏,殿下就勃然大怒问罪于他,可这个人呢,身中剧毒,却闭口不言,想必他也清楚,我定然不会交出解药,与其让你一怒之下杀了我,惹陛下怀疑,倒不如一力承担所有苦果,只身赴死。不戳破误会,是不希望殿下自责吧,能得此人满腔衷肠一片赤心,老臣佩服。”

 

恍若面前最后一层纱幔被扯起,满目所及是被那人苦心遮掩的寸寸利剑,每一处刃尖都对准自己。所有不解都有了答案,他并非明知故犯,并非一面冷漠无情,一面宁愿交付生死也要追随于他,所有的矛盾不过是因为他萧景琰有眼无珠,错看了梅长苏自始至终的深情厚谊。

 

不说破自己时日无多,是不愿他愧悔余生,不澄清断铃之痛,是情愿他就此疏远,让这个谋士成为萧景琰生命中无足轻重的行人过客。

 

萧景琰的手攥紧栏杆,指甲几乎要陷进木头中去,他一句话也说不出,眼中翻涌的追悔痛色比夏江预料的那要汹涌。

 

是他将梅长苏送上死路,在他隐忍不言,竭力守护自己的时候,用满是厌憎的目光一遍一遍凌迟对方舍命相待的赤诚。

 

是他辜负了梅长苏。

 

夏江笑容刻毒残忍得令人胆寒,可惜,这真相还不够,这痛苦也还远远不够。

 

“殿下来大概也不是想听梅长苏的事情,是为了那林殊吧。”

 

萧景琰猛然抬头,痛若刀割的心中隐约响起某种不明的预感。

 

“我也曾疑惑梅长苏怎么可能多活上两个月才丧命,直到近日看了一本很有意思的古籍。那上面记载了天下奇毒之首,火寒之毒。被烈火焚身伤重的人,若是立刻被梅岭特有的雪疥虫噬咬焦肉,吐出热毒,便能保住性命。可也会因此身中火寒剧毒,全身长出白毛,嗜血而生。”

 

听到他的话,萧景琰脑海中瞬间闪过在猎山上捕获的那头所谓怪兽。

 

那是我一位很重要的朋友。

 

“可这毒也有解法,挫骨削皮,碎骨拔毒,肌骨再生后面目全非,自此多伤多病,尤畏严寒,却也能多多少少克制这天下其他的剧毒。”

 

萧景琰连声音都在颤抖,有什么答案隔着缥缈的雾气疾驰而来,“你是指……苏先生是中过火寒之毒的赤焰旧人……”

 

夏江握着栏杆,与萧景琰的距离不过一尺,肆意而来的报复撕扯着他的鼓膜,“殿下当真没有发现过半点儿端倪吗,人的样貌可以改变,可有些习惯却不会变。赤焰军中即便人才济济,可究竟有谁能这般神思鬼算,除去为了翻案,又有谁会因为顾虑你而宁愿赴死都不说半句怨言,殿下真的认不出他了吗?!”

 

脑海中脆弱的堤坝瞬间被冲毁,无尽的片段混在巨浪滔天中倾泻而来,锐利的边缘割得他遍体鳞伤,痛的每一下都在唤醒他早该察觉的一切。

 

他轻轻摩挲的手指,无意中提及的称呼,大统领和霓凰郡主的维护,母亲伤痛难抑的泪光。连带寿仪那日后言侯难以形容的神色都清晰起来。

 

想象着挥下最锋利的刀剑,在自己的死期到来前,夏江先一步见证萧景琰的地狱,“他是林殊。”

 

“太子殿下,洗雪了赤焰冤案,搭上了林殊,你觉得值得吗?!”

 

一瞬间喉咙被猛力的攥紧,夏江看到萧景琰血红的双眼,其中喷薄欲出的锥心之痛几乎要把自己和他都撕裂成碎片。萧景琰如同丧失了理智,他狠狠地掐住夏江的脖颈,犹如濒临死亡的困兽仰天长啸声嘶力竭,无数晃动的画面中梅长苏和林殊的影子交错一片,他仓皇下跪的身影,漫天冰雪中他苍白如纸的脸庞,毒入脏腑时他笑说着无妨,却在自己说着不再信任时,眼中一闪而过的痛色,无数身影化为升腾火焰中他逐渐虚无的躯体。

 

那是……小殊……

 

惶然间他一时脱力,踉跄后退着几乎跌倒,他怔怔看着自己的右手,是他亲手……推他步入黄泉,燃为灰烬……

 

“殿下!”闻讯赶来的蒙挚看到的是近乎破碎的萧景琰。

 

“你早就认出小殊了.......是不是......”

 

“殿下......”

 

萧景琰几乎笑出声,声声泣血得令人心惊,仿佛一无所有的人嘲笑着自己还持有呼吸一般。这就是他所以为的沉冤得雪吗,他不知道那人这么多年挨过的所有苦痛,不知道他在自己身后不惜殒命地注目了多久,不知道他是怀着怎样的疼痛认下所有质疑,在一步步迈向死亡的时候,那样平静地说着,他只是武器,不是战友......

 

然而对着他冰冷的尸体,他却只轻飘飘地说着,苏先生,走好......

 

夏江冷眼毒笑,他的报复已经达到,萧景琰的余生都将鲜血淋漓。

 

“殿下.......”

 

萧景琰一把推开搀扶上前的蒙挚,夺门而出,疯了一般扯过身旁的骏马,却被追来的蒙挚制住了缰绳。

 

“殿下!”看着萧景琰崩溃的模样,蒙挚于心不忍,却不得不说,“他已经不在苏宅了......今日赤焰案结,江左盟已护送他的骨灰去了梅岭.......

 

萧景琰喘着粗气,剧烈起伏的胸口如同窒息脱水的鱼,他好似对蒙挚的话充耳不闻,只是固执地想要纵马而去。

 

“殿下你清醒点儿!别说你根本追不上,你现在乃是东宫储君,怎可擅离帝都!”

 

“让开!”

 

“够了!小殊已经死了,就算你追到他的骨灰又有什么意义!他所倾注的心血和生命,难道殿下都不在意吗?!”

 

听着蒙挚愤怒的嘶吼,萧景琰如同被抽离了气力一般后退。就在蒙挚以为他平静了些许之时,萧景琰却又突然劈掌袭来。论武功,他根本不是蒙挚的对手,可却一副不要命的架势,通红的双眼犹如癫狂,似乎渴求着鲜血和伤痛,蒙挚一时掣肘,竟被他纵身跃上马背。大统领挥掌袭来想把对方扫落,萧景琰却不闪不避硬挨下凌厉的掌风,抓紧随之而来的瞬间空隙,绝尘而去。

 

胸中一片牵扯脏腑的疼痛,他差点儿就摔下马背。无法思考的狂奔尽头,是早已人去楼空的苏宅。

 

他捂着灼痛的胸口,踉跄着穿越毫无生气的亭台回廊,旧日回忆幕幕浮上心头,直到清晰地记起何日何时,他怎样凛冽如刀扎进那人的心窝。

 

空荡的卧室满是黑暗,他就是在这儿目睹梅长苏走过生命中最后的光阴,却丝毫没有放在心上,而自己就在他的对面,口中讨论着冷冰冰的政事,毫不掩饰目光中的漠然鄙夷。

 

那是绵延十数年日日夜夜刻骨穿肠的思念,他自诩从未忘记,却没能认出那人浴火未灭的赤子之心,是他将那人视作不相与谋的阴毒利器,是他将无时无刻心中挣扎着的几乎绝望的希冀,他的失而复得,拱手推离。

 

他该认出他的,却没有……

 

萧景琰无助地跪倒在地,甚至他的死亡,撕心裂肺的疼痛,也是在数月后才姗姗来迟,连屋中他的气息都消磨殆尽。而他的骨灰很快便将在一个他追不上的地方,散落得了无痕迹。

 

十三年前的悲剧,在他千里之外,若干年后的生死相隔,是他亲笔所书视若无睹。一切情绪夺眶而出,静默的暗影里,萧景琰失声痛哭。

 

四周尽是黑暗,眼前恍然是梅长苏的身影,萧景琰追上前抓住他的手臂。

 

“小殊…….”悔痛难抑,他泪如雨下。

 

梅长苏冷漠地挣脱他的手,嘴角是冰冷的笑容,“殿下认错人了,你不相信的人,如何会是林殊。”

 

他的身影越来越远,萧景琰声嘶竭力地呼喊,拼命追赶,却寸步未移,眼睁睁看着他渐渐模糊在无尽的黑暗里。

 

光亮刺痛猛然睁开的双眼,胸口的疼痛仿佛巨石碾过,迎上前的是静妃伤心忧虑的面容。

 

蒙挚是在梅长苏昔日的卧房里找到陷入昏迷的萧景琰,地上满是血污,朱红色的太子礼服前襟浸透鲜血,妖艳异常。蒙挚的那一掌虽然厉害,但远不止如此,只是萧景琰骤然得知真相,猛烈的震惊悲恸下,整个人如同没有魂魄的木偶一般倒了下去。

 

他昏迷了三天,呓语不断,咬唇忍痛的面容和断断续续呻吟出口的小殊交织在一起,犹如一场无休无止的修罗噩梦。

 

静妃红肿着双眼扶萧景琰起来,昏迷前的记忆灌入脑海,那人刹那间淌下泪水。

 

他颤抖着张开自己的双手,声音如此脆弱,“母亲……我到底都做了些什么……”

 

仿佛修长的手指都沾满了鲜血,梅长苏的血……

 

“他从没有怪过你。”萧景琰抬起头,看到不知何时蔺晨走到他面前。

 

“即使没有你相求,即使知道会中了乌金丸的死招,为了赤焰军的袍泽之谊,他也一定会救卫峥。至于为翻案所做的一切他更是在所不辞。”蔺晨顿了顿,潇洒惯了的他语气少有的感概,“这些都是他生前说过的话,你大可放心,我们没有交情,我犯不着为了安慰太子殿下而编些鬼话出来。”

 

“他……他可还有话留下来……”只是昏迷了几天,萧景琰却眼窝深陷,形销骨立,像是连命都丢了大半。

 

蔺晨喟然长叹,一心隐瞒,两败俱伤。长苏若是你早看到他现在这副魂魄尽失痛不欲生的鬼样子,是否还会从开始便执意欺瞒。

 

“他临死前说过,若是有朝一日你还是知晓了所有真相,就让我带几句话给你。”蔺晨从怀中掏出一个木匣,打开后竟是昔日林殊向萧景琰要的鸽子蛋大小的珍珠。

 

当日之约历历在目,如今却满目疮痍。

 

“我在你府邸中找到了这个,这是你从东海给林殊带回来的,是不是?”

 

“是……”

 

“他让我转告你,林殊找你要的,你做到了,所以你不欠他。自始至终,他从未认为你对他有过任何亏欠,可若你一定要用他的死折磨自己。那你记住,就算你欠梅长苏的好了,你可还记得猎宫那夜他对你说过的话。”

 

“记得…….”那日他仰头饮尽杯中之物的痛苦,此刻萧景琰才恍然大悟,融融月色下他芝兰玉树的背影,竟成永别,“他问何为社稷,告诫我隐忍缓图,他说……我在意的人不会因此而失望……”

 

“天下一诺,他说,等你做到的时候,他会来接你。”

 

萧景琰缓缓闭上疼痛的双目,泪水继续流淌,唇边却是绝望垂死的笑意。

 

严冬腊月,登基刚满一年的梁靖帝亲临北境梅岭,督查长林军况。萧景琰消瘦了很多,玄色的帝王龙袍在寒风中猎猎作响,显得他越发单薄。他的帝王之路不过一个开端,却已品尝到高处不胜寒的孤独。昔日耿直不阿的个性在蛰伏中显得圆润了些许,潜藏在暗夜中,等待黎明的到来。

 

数不清多少次,他埋首于堆积如山的奏折中,偶尔抬首,空旷的大殿悄无声息,只有摇曳的烛火。眉心止不住的疼痛像是执着地嘲笑他的孤单落寞。

 

烛花泣泪,再无知己,踽踽独行,永失挚爱。这四海波涛,九州起落,尽在他的掌中,剩余的生命,再不属于萧景琰自己。

 

不顾侍从的阻拦,他迈步到崖边,茫茫的积雪早辨不清生灵屠戮的痕迹。梅长苏的骨灰也早已在这里扬尽,也许彻骨的寒意里还留有他的气息。

 

我终于来了,你会不会嫌我到得太迟,不肯见我。是了,我想起来了,此刻,你本就不会见我。

 

萧景琰空洞地遥望远方,雪与天连成一线。

 

世人皆道,江山似画,红尘如歌。

 

可他坐拥天下,举目苍茫山河孤影,回首千转红尘寂寥。

 

他的画地为牢。

 

他的,此生一诺。

 

END


啦啦啦,终于写完了,本来是想短篇的,没想到写了1w3QAQ,果然靖苏就是玻璃厂,到处都是能插刀的窟窿。写虐伤肾啊,大过年的,你们真的不打算安慰一下楼主,给个红心蓝手和评论嘛!!!

以及,作为一个大写的前世今生girl,我竟然从没写过诚台BE,这实在太不公平了,我要好好想想X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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