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夏Surlinca

万物生长,各自高贵

乱平生 (3)

半原著向+江湖梗,时间线是赤焰案后一年,被贬为庶民假死的萧景琰与梅长苏在江湖相遇,涉及江湖的部分私设如山,不喜误入,前文可戳tag


奈何夜,不成眠,涩涩甜甜。

 

梅长苏醒来时已是天光大亮。昨夜一番唇舌劝下了萧景琰,待他到客房歇息,他却一个人灯下独坐良久,又是想哭,又是想笑,静止的影中尽是百转千回的心绪,一腔情意,五味杂陈。林殊的快活,梅长苏的哀痛,可他从不知道,一颗心能这样疼着的同时又这般欢喜着,乃至让他憎恶仇对的天意都眼见一番令人感激的仁慈。

 

平日里他总是浅眠易梦,无论入睡几时,醒来后纵然神思清明,心中却是从未消减的疲倦。可今日,梅长苏起身推开窗棂,雨霁晴空,艳阳高照。他在江风朗日下闭上双眼,即使以后千难万险,但心中再不是死灰一片。

 

萧景琰素来是五更便醒,以前休沐时两人赖床,多半是林殊贪睡,无可奈何的七皇子只好又躺下补个回笼。只是这一遭他睡得极沉,既丝毫没有听到甄平送药时扣门许久,更不知晓有人推开房门,坐在他身旁。

 

萧景琰并非不能吃苦之人,正相反,伏冰卧雪,夙夜逐敌,战场之上他与林殊向来身先士卒,与全军将士同甘共苦,任谁也不能说他是个养尊处优、不谙疾苦的皇子,可如今这种苦头却是另一重难捱滋味。他贬谪诈死,可说是身无长物,心怀故人亦只能以日月为凭,一年来露宿荒郊、孤身跋涉之际,他时而抬眼望天,便要将林殊数落上一遍,你说尽了并辔而行、闯荡江湖千般之好,怎就忘了告诉我一人一剑一马便会如此艰难。

 

他的掌中宝,其实是个言而无信的小骗子。

 

遇到梅长苏,倒是个提神的例外。他接受了萍水相逢之人的江湖善义,也仍是提心吊胆,强撑着直至晨曦初见,隐约听到起锚扬帆的吆喝声,心道既未遭夜袭,开航后河道之上又更难出手,这才方觉稍安,只松了一口气,便再也抵挡不住,一下睡了过去。

 

霞映澄波之时,萧景琰才悠悠转醒。他抻了抻腰背,自觉舒爽松泛不少,烧也已经退了,只是皇室教养又令他有些懊恼,客居于此,却睡了个天昏地暗,实在是不合礼数,于是赶忙爬起来收拾,出门去寻梅长苏。

 

“梅公子。”

 

梅长苏立在船首闻声回头,身披晚光余晖,似如玉树,见萧景琰气色大好,不由展颜,“林少侠。”

 

萧景琰上前微微欠身,“高卧误时,有失礼数,请公子见谅。”

 

瞟见他耳尖一抹微红,梅长苏心中偷乐,却故意笑眯眯地问他,“无妨,林少侠睡得可好?”

 

果不其然,萧景琰似乎又窘了两份,他还太年轻,虽然上过战场,走过江湖,也经历许许多多折难和悲伤,却仍会时不时露出憨厚稚嫩的少年模样,“很好......多谢公子挂怀。”

 

梅长苏还是没能忍住笑,歪着头宽慰道,“行走江湖之人,不惯刻板之礼,何况你又有伤在身,大可不必将这些事放在心上。”

 

萧景琰见他眉目鲜活灵动,莫名间脏腑轻快了不少,日日如履薄冰,难得一时暖心惬意,于是垂眸一笑,“多谢公子体恤。”继而走到梅长苏跟前,同他一道凭栏而立。

 

唯有不远处值守的黎纲勘不透少年心思,只在心中默默腹诽:公子您明明坐在靖王殿下床边大半日,直到人家快醒了,才偷偷摸摸赶紧跑出来往船头一站,七殿下睡得好不好,您还能不知道?

 

润风拂面,日落桅杆,梅长苏思绪飘荡,不觉出神。却不料萧景琰突然开口,“不知在下的音容,是否同梅公子某位故人有几分相似?”

 

一语如箭,令他瞬间神回心紧,梅长苏不动声色看着他,“林少侠何出此言?”

 

萧景琰并未立即回答,只是两相对望,眼波平静处恰似投石来问。梅长苏容貌大改,武功不再,萧景琰自然无法洞悉其中关窍认出他是林殊来。但昨晚被挟时,这位梅公子明显有些举止怪异,只不过萧景琰一来确认从未见过此人,二来他虽是皇族贵胄,但除去宗亲子弟和军中行伍,其余人等他素来结交有限,既是自己不识之人,想来就算见过,也绝不亲近,何况如今明面上萧景琰是亡故庶民,若是不相熟之人,砌词否认倒也不难。但是首先他得知道,对方是否最开始将他误认成他人,故而有此一问。

 

“那梅公子觉得在下这一问可有道理?”萧景琰语气温和,态度磊落,在他心中并不怀疑梅长苏出手相救的居心,但既然心存不解,自当一探究竟。

 

梅长苏看了他良久,袖中的手指缓缓摩挲,半响才收回目光,前路天水粼粼一线,他的眼神忽然缥缈,仿佛逆光而望,目至江源,“林少侠很像我一位故友。”

 

“最初,只是觉得声音熟悉,后来才见容貌亦有几分相仿。这位朋友是我儿时玩伴,自幼相熟,可几年前他突然不告而别,就此不知所踪,我一直以为再也见不到他了。”梅长苏余音怅惘,却又忽而释然一笑,“不过,结识林少侠,也算弥补了在下的失望。”

 

“抱歉,是我处事不周,提起公子伤心之事。”萧景琰愧疚不已,一面竟成永别的遗憾,天下间又有谁能比他更清楚明白。“还请公子切勿过于伤怀,世间因缘际会,终有重逢的一天。”

 

“我也有一个最重要的人不见了......我也会一直这样相信着.......”

 

梅长苏微微失神,他当然听得懂萧景琰言下之意,不单是劝慰梅长苏,更是一往情深,哪怕黄泉碧落,也终会与林殊有再见之期,他低下头,害怕又惊又痛的神色让伪装无以为继。

 

“同是天涯沦落人,看来我与梅公子的确有缘。”萧景琰未觉有异,只是仰头一叹,狠狠吐了口气,五脏才不至坠得生疼。

 

“同病相怜,当为知己。难得投契,何必客气。”梅长苏稳了心神,冲他伸出手来,“阿琰。”

 

萧景琰愣了一下,复而痛快一笑,手掌与他相握。

 

梅长苏听到那人声音低沉,唤道,“长苏。”

 

舟行七日,方至济云渡口,正乃五月初七。

 

七日间萧景琰与梅长苏相谈甚欢,他以船上布防之法相问,得知果然是模仿军营排布,一时难免与梅长苏多论了几句,竟发现对方虽然不谙武功,但对行军布阵之道另有一双慧眼,于是以此为端,几日下来,却是谈天话地,据典引籍,方晓这位梅公子才华横溢,或许只有小殊能够更胜一筹。

 

若此念头被梅长苏知晓,定然要气得不清。这几日萧景琰是过得不错,名医美厨,高床软枕,外加一个聊天解闷的梅长苏,可相比之下,梅公子的日子就难过得多了。论军政,他不能露出林殊的兵法战策,叙逸闻,也要暗自留心,莫说出林殊以前同萧景琰提过的趣事。如此瞻前顾后,百虑千思,自然不及林殊信手拈来洋洋洒洒,他累得够呛,却得了萧景琰一个略逊林少帅三分的评价,安能不气。

 

渡口连着主路,直通进济云城中,可折月楼却并不在此地。济云渡口旁乃是淮水细支,水道浅窄,九曲蜿蜒,逆流而上,方及落于两峡之间的折月高楼。此路前行崎岖,巉岩险峻,非行船而不能至,但诸帮派所用大舟,吃水太深,自然无法起锚,故而每逢五月初七,折月楼均遣梢夫往回送客,任你江湖呼风唤雨,入我折月楼台,也只得一叶扁舟。

 

一派一船,不过能载人数四五,显然也是那位品焰先生的手笔,若上这折月楼,结交英豪可以,文协武断了却恩怨也无妨,但独独一点,决不允许帮派械斗,所以凭此舟为限,若是一味聚敛人手,只怕你龙游浅水,不战而败。故而能真正亲赴行江之会的,不过是一帮首领和几个心腹属下,至于其余人等,济云城内,酒馆赌坊勾栏院,应有尽有,尽可由他们潇洒,但独有一条,不得寻衅滋事、动武伤人,否则便是与到会的天下英雄为敌,即便回到自己门中,也一样要受重罚,这是折月的规矩,亦是江湖的规矩。

 

到访各派皆以令牌印信为凭,得到码头上那位紫衣掌事首肯后,依次携手下入船,老船夫竹篙一撑,款款而去。到了梅长苏这里,只见他自袖中取出半枚玉佩,萧景琰无意间粗看一眼,便转头避嫌,但也知那物看似并非帮派权证,却像是信物之流。那掌事一看,便敛衽为礼,抬手请他上船。

 

萧景琰探身瞧了瞧那一尾小船,皱着眉左右为难起来。他有些犹豫,坦白来说,行江之会只是他需要借用的天时借口,并且依照他的推断,以那个人的身份很可能并不会亲上折月楼,似乎留在济云城伺机而动才是更好的决定。

 

何况能通行的人数有限,他已经承了梅长苏大把的人情,怎么好意思又厚着脸皮占人家一个席位。正是踌躇间,忽然被人自背后推了一把,萧景琰下意识纵身一跃,待回过神来,人已经跳上了船。这才见身后梅长苏眉眼弯弯,不紧不慢,也笑着上船来。

 

萧景琰无暇理会梅长苏偶来的顽劣,只是锁眉片刻,方决心辩解道,“长苏......我......”

 

梅长苏抬手制止了他,“你若信我,便安心坐下,此乃良机,当亲临盛会。”他踱了两步到他身侧,敛去之前笑眼,扬眉间似是胸有成竹,“我保证,你必能得偿所愿。”

 

此话一出,萧景琰错愕不已,“你确定?”

 

尽管相处愉快,萧景琰也诚心视他为友,但关于他欲上折月楼的缘由,萧景琰始终未曾与梅长苏提及。而梅长苏也恪守那夜的承诺,既不问询他缘何遭到追杀,也不曾窥探他来行江之会的理由。同样地,萧景琰亦不曾探人私隐,朋友之谊是真,但适当的疏离与尊重也必不可少。

 

萧景琰自然想不通,即便他不说,梅长苏也已将因果来意猜了个大概,更何况好容易失而复得,他若是能任由萧景琰又从自己眼皮底下消失,才是大大的奇怪。

 

“确定。”梅长苏转身直视萧景琰眸中讶异,“更何况,我还有一份礼物只有在那里才能送给阿琰。”

 

萧景琰默然半晌,终是颔首,“那我拭目以待。”

 

小舟入水,静如游鱼,梅长苏撩起衣摆坐在萧景琰身边,悠悠叹道,“轻信不是个好习惯,你以后可要当心。”

 

萧景琰哭笑不得,“你是觉得我太容易就上了贼船,才得了便宜卖乖,好心好意提醒起我来?”

 

梅长苏好整以暇理了理衣衫,又理直气壮驳道,“轻信无益,但是信我,怎能算作此流?”

 

萧景琰只得无奈摇头。

 

一路行至济云,水道已走多日,但主江开阔,不似此处缓流幽静,藤萝垂水,别有一番景致。萧景琰偏过头看身侧山涧飞落,犹如清溪泄雪,珠碎之声中,不觉低语自辩,“我也绝非轻信之人。”

 

梅长苏此番只带了甄平黎纲,与萧景琰一行四人,走了大概一个时辰水路,行至岸边石阶,遂下船扶陡峭而上。

 

“如何,你可听到了?”

 

萧景琰闻言细辩,“是浪涌之声?”

 

“虽乘浅水而来,但折月楼下却是徐水凶浪,暗潮飞湍。山势鬼斧,奔流神工,大抵就是如此吧。”

 

石阶十步一台,萧景琰仰头一望,轩阁檐脊已是不远,侧目俯瞰,两峡间白浪拍石,疾流激猛。此番登楼,也是走了不短时间,萧景琰知道,梅长苏虽口中仍话美景,却实在难掩气息喘促,面色潮红。

 

真是一个爱逞强的人。

 

成为梅长苏的挫败总是会时不时跳出来在林殊那颗骄傲的心上扎一刀,就像此刻。他拒绝了甄平的搀扶,强迫自己再度抬起酸软无力的腿脚,却见头顶伸出一只手来。

 

“这一路可累得够呛,不过马上就要到了。”

 

梅长苏看着萧景琰清朗眉目,顿了一刻,终究伸出手让他将自己拉上去,“多谢。”

 

夜色渐来,折月楼中已是高朋满座,宾客云集,有杯盏交错,潋滟华光,却不知待月上中天,自穹顶一投银雪,届时谁人黯淡,何者争辉。

 

萧景琰随梅长苏上楼落座时,方才看到,早有一位白衣少侠恣意而为,正倚卧饮酒,见他们来了,也不起身,只是扇子一摇,大大咧咧笑道,“哟,没良心你来啦。”

 

梅长苏也不理睬他,自顾自坐下,身旁萧景琰斟酌了片刻,冲着那白衣男子抱拳说道,“在下林琰,途中得梅公子出手相助,遂结伴而来,多有叨扰,烦请见谅。”

 

那白玉扇骨摇得不疾不徐,萧景琰却觉得直被对方挑着眉尖看得发毛,半晌方听他吊儿郎当地说道,“好说,在下蔺晨,林少侠,幸会。”

 

蔺晨心中啧啧称奇,暗道缘分这东西果真妙不可言,他自然是见过萧景琰画像的,没良心养伤的时候不知画了多少。没想到他非但没死,茫茫红尘间两人居然还能不期而遇,真乃天意。

 

“看来梅公子心情不错,难怪一路游山玩水,姗姗来迟,你看看这底下人都快到齐了,亏我还担心你赶不及了呢。”

 

梅长苏不理会蔺晨话中有话的打趣,只是放眼环视,确是如他所言,已是江湖群雄毕至。

 

春秋战国诸子百家,江湖偌大恐不遑多让。

 

“首座乃是少林方丈与武当掌门,论派学威望,当无人能出其右,只是佛门讲求苦海无涯,武当道家又奉无为而治,是故这两派虽德高望重,却难理江湖恩仇,两位掌门到此也只是看在品焰先生的面上,以作公证。”

 

萧景琰虽说远涉江湖一载,但始终身陷困境,分身无术,所以论及如今江湖乱世、诸派纷争反倒不如闭居琅琊阁潜心筹划的梅长苏了若指掌。他饮了口茶,继续为萧景琰说道。

 

“江湖之争,亦正亦邪,亦是亦非。便是单说岐黄之术,就有医在浔阳云氏,毒于蜀中唐门,药出西越药王谷,蛊下南疆九巫寨。”梅长苏广袖略过,为萧景琰一一指点,“江湖也在尘俗,再潇洒不羁也终有所图,有人为名,有人斗富,有人比武。”

 

“北岭巨擘束中天,南原首富沈铎铖。至于争名排次,似乎听着要比拼财累富更江湖气一些,班输台和偃墨府,两家同为首屈一指的武器铸造世家,为了一个第一之名,也是多年未休。”

 

萧景琰一笑,“相传墨子九败鲁班于楚,楚王遂放弃以鲁班设计的云梯攻城之计,班输台?莫非是知耻而后勇?”

 

梅长苏不答,只是眉间冷冽,望向一方,“至于比武嘛,琅琊高手榜之争你大概有所耳闻,遏云剑坛岳秀泽,以及,天泉山庄卓鼎风。”

 

萧景琰顺着梅长苏的视线看去,但见卓鼎风岿然而坐。因为萧景睿这个两姓之子的缘故,天泉山庄多多少少与谢玉牵连,而那位年初加封宁国侯的护国柱石,正是当初带兵剿杀赤焰叛军之人。

 

萧景琰攥拳怒目,虽然未能查清他在赤焰案中的角色,但赤焰全军覆没,无一生还,谢玉定然脱不了干系,而这位卓庄主也难断是独善其身,还是已陷泥沼。

 

梅长苏又饮了一口茶,掩去眸中戾气,幸而景琰从未以靖王身份见过卓鼎风,即便今日遇到,料想也不会被认出。

 

“那边则是......”

 

“诶,长苏,我是不想打断你的,但是这位来客恐怕你还是很感兴趣的。”往嘴里拈了好几颗葡萄的蔺少阁主忽然开口,梅长苏与萧景琰闻声一齐看向门口,只见一位玄墨衣袍的男人带着手下信步而入。

 

萧景琰脸色一变,只听蔺晨仍是浑不在意,“我倒真没想到,今年的行江之会,他竟然还会出现。领上是银翅云鹰,此乃大渝天斩堂副堂主,今年琅琊高手榜位居第六的,玄布。”

 

TBC

 


有关江湖门派的设定,一部分取自小说,一部分是小说加延伸,一部分纯属自己编的.......误深究


此文尽量周更,也就是说下周如果能更的话,大概也会是在这个可怕的周一凌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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