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夏Surlinca

万物生长,各自高贵

乱平生 (4)

半原著向+江湖梗,时间线是赤焰案后一年,被贬为庶民假死的萧景琰与梅长苏在江湖相遇,涉及江湖的部分私设如山,不喜误入,前文可戳tag



小童引着天斩堂一行楼上落座,玄布握着酒杯,摇觞慢饮,琅琊高手耳目之力自是过人,略略环视两圈便已寻到所猎之人,至于那些好事之徒的闲言怒语,权做不闻。

 

见玄布现身折月楼,倍感惊讶的自然不只蔺晨一个。萧梁覃渝一年前大战于梅岭,其中所涉辛秘甚多,不足为外人道矣。在天下人眼中,此战始末乃大渝屯兵边境、蓄势待发,赤焰军趁机调兵出征,后主帅林燮受命逆贼萧景禹指使,率军密谋欲兵发帝都,不料阴谋败露,为宁国侯谢玉与悬镜司首尊夏江领兵清剿,渝军见梁国中内乱,伺机大举入侵,险破边防,幸蒙谢侯爷率军如神,肃清赤焰叛军后复与大渝厮杀,力退二十万皇属大军,方保大梁北境安泰。

 

二十万铁骑压境,且甘州之后乃是十地平川,无险可守,若当日谢玉战败,后果可谓不堪设想,即便得胜,临危受命的西境军亦有损伤。此后至今梁渝交恶,两国间不与往来,不在话下。

 

诸国之争,必乱江湖。

 

之所谓江湖,其莽莽之中,理当存一段快意,可天地作庐,四海为家,生死之交全在烈酒,两肋插刀皆于义气,便是非我族类,亦可把酒言欢。然江湖人潇洒随心之举,终难脱于碑界疆寸之局,所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便是名震武林的高手豪侠,又有哪一个不是自幼蒙一方水土抚育恩养,得宗亲友邻护佑泽被。除去无牵无系、萍踪难觅的飘零之人,谁又能背离舍弃那江湖浪涌之下自古承托宗祠的根土红泥。侠也好,盗也罢,名门正派,三教九流,江湖中人,终究乃乱世之中一国子民。

 

是故江湖之义,先不过家国。

 

折月楼虽在江湖,却始终不似琅琊阁般绝然世外,既立于大梁境内,其主品焰先生又为梁人,故而到赴行江之会的帮派中四成皆属梁国。虽然历来折月楼断江湖是非,并不以国别而有失公允,但若是往年邻邦与大梁为敌,寻衅滋扰也便罢了,诸国并立之势下总难避免,可若为燎原大战,该国门派三年之内总会有所避忌,缺席五月初七之日。

 

是以玄布此时出现,不免教众人侧目,旁的不说,梁北边陲数个帮派,其安身立命之地屡遭敌军侵扰,周遭父老乡亲手无寸铁之辈亦深受其害,此刻新仇旧恨,眼见大渝中人赴会,不免攥剑睚眦,厌怒冲冠。 

 

“我怎么觉得,这件事倒像在你意料之中呢?”

 

梅长苏撇嘴瞟了蔺晨一眼,明明白白告诉他“你最好闭嘴。”不过他倒也不必担心,眼下萧景琰压根就没留意到他二人,只自顾自隔遥而观,将玄布和他身后下属细细辨认一番,方不觉勾了唇角眼神一亮,心道果然。

 

梅长苏见萧景琰面露帷幄之态,亦不动声色,只举壶欲斟,不成想百无聊赖的蔺少阁主又咂着琼浆出来拦路,“荀大夫都许你喝酒了?”

 

才回了神的萧景琰闻言便转头来劝,“若是荀先生不准,还是罢了吧,惹恼了老大夫,可是要给你的药里加黄连的。”

 

“是啊,公子.......”

 

梅长苏闷闷不乐放下酒杯,提前结束了身后黎纲和甄平酝酿好的长篇大论。萧景琰见他面色阴沉,想了想给他杯中倒了些葡萄汁,见对方狠狠剜了他一眼,便给自己依样照做,滴酒不沾,梅长苏叹了口气,方才作罢。

 

一旁蔺晨吃着葡萄,喝着美酒,翻着白眼,暗道呵呵。

 

此刻楼中呼朋唤友、拜会寒暄之响络绎不绝,忽而一声清越,似宝剑龙吟,如山泉澎湃,众人闻之竟似默契般敛音回座,满堂安寂之时方觉纤月东升,一照清霜落下,恍若暗香待折。

 

萧景琰见四座皆静,便顺势而望,堂中所设高台之上仍无一人,乐声却是未歇,细细听来竟是编钟奏的一曲定风波,古韵清平,山雨欲来之夜,能静人心。待屏风后乐师演毕,连素来不拘小节的蔺晨也忽然坐得规矩端正,萧景琰便也同众人一道正襟,只见一人步履沉稳,款步登阶而至台中。

 

一袭玉色衣袍,虽已近花甲之年,仍是身形匀称挺拔,道骨犹在处可见当日问鼎江湖的风姿。楼中旧识陌客集聚一堂,他只明目炯炯从容一顾,神情泰然间亦是不容小觑的威势,如此可面群豪之人,便是这折月楼的主人,品焰先生。

 

“江湖中人,不喜赘言。老夫便敬各位三杯酒,聊表心意。”

 

此声沉厚有力,众人自是听得一清二楚,便也跟着举杯,到会者形色各异,有人青瓷小盅,也自有人深杯海碗。

 

“第一杯酒,来者是客,寒堂家酿,略尽地主之谊。”

 

梅长苏看着盏中葡萄殷红,却无酒香,只得浅饮一口,小小郁闷。

 

“第二杯酒,谢过各位今年仍愿给老夫两分薄面,依着在下的规矩,容吾插言恩怨,做个和事调停。”

 

萧景琰饮罢忽觉如芒在背,瞬时英眉一扬,抬眼果见对面厢阁中玄布举杯而峙。

 

“第三杯酒,各位既乘兴而来,也愿此行能得兴而归。”品焰先生饮过三杯,略一抬手,乐师复又奏起宫商,此番却是一支洞仙歌,“相逢便是有缘,恩仇有待明朝,今夜当把酒尽欢,诸位贵客随性即是。”

 

语罢,这位品焰先生自满了酒杯握在手中,不做它言,一笑间信步而去。楼中随之声喧又起,和着乐声杯碰,好不热闹。

 

萧景琰见主人家走得这般潇洒,不由一愣,“这......”

 

“今晚这便是完事了。”

 

闻声转头,却见梅长苏正对着左下厢阁一处举杯遥敬,唇角一抹浅笑,礼数周全又冷淡桀骜,是萧景琰未曾见过的模样,萧景琰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发现并不识得是何门何派,而对方紧眉而望,并不回酒,反露审视诘疑之态。

 

萧景琰尚不知晓那是雄踞在江左一带的漕运大帮之一,越水庄。

 

梅长苏倒也不在意,自顾自饮尽杯中,眼底一点儿狡黠,仿佛刚见了团成球故作声势的刺猬。他叹了口气,老不乐意地暗自埋怨道这糖水可真是同苦药一样难喝。

 

放下杯他才向仍是若有所思的萧景琰解释道,“五月初七,行江之会首日向来是不问俗事的,折月楼款待访客,各人自便即可,老友重逢,新朋结交,长袖善舞者笼络攀谈,遗世独立者对月旁观,人人皆有自己的酒和意,至于那些让人头疼的麻烦事一概等好梦一场后再来分辨。”

 

萧景琰恍惚听见乐曲又换了一首,却被人语声遮得愈见隐约,在座诸人来此都有自己的意图,那他呢,梅长苏呢?

 

萧景琰想起这人在上船之前信誓旦旦地告诉他,此行他必能得偿所愿,如今转着酒杯轻声问道,“那你可猜得到我是为了什么酒而来?”

 

“不难,答案不是已经送上门了吗?”

 

萧景琰眉间微蹙,背后传来一道低沉声音,“几位,打扰了。”

 

不待萧景琰握剑欲起,梅长苏已开了口,“琅琊高手赏光,何谈打扰,玄副堂主,请吧。”

 

黎纲甄平听命让行,玄布也不迟疑,似是十分巧合偏坐在萧景琰旁边的位子上。厢阁内静了片刻,蔺晨照旧没心没肺饮酒,萧景琰面色冷峻,相较于他此刻暗自严阵以待的紧张,反倒是梅长苏眉峰微扬,透出些轻巧在握来。

 

玄布闯荡江湖多年,虽然眼前局势迷点重重,却不妨碍他先发制人,“叨扰公子雅兴,在下前来,只为请教些事情。”

 

“阁下但说无妨。”

 

“门下兄弟与我身旁这位少侠有过几面之缘,不知他是否是公子的属下。”

 

从方才甄平黎纲两人的反应,到此人虽无内息却居首座,玄布料定这文弱公子当是一行人中为首之人,只是不知他和这红衣男子间究竟是何关系。

 

“不是。”未及梅长苏回应,萧景琰便已开口否认,“蒙公子高义,肯容我客居船上,一道而来,我们相识不过七日。”

 

玄布并未作声,心中暗暗分析他此言真假,若是真,那他们便是是在那日雨夜萧景琰择船避难时才机缘结识,这就说明此人之前的行径并非受命于这个书生。

 

梅长苏瞥了萧景琰一眼,似乎对他急忙撇清关系的举动不大满意,心中感慨一声,真是让他束手无策的一头笨牛。

 

“既然如此,在下和这位少侠尚有些私事要处理,便不多加打扰了。”稍安勿躁,将计就计,玄布转身一双锐利鹰眼逼视萧景琰,凛冽之意呼之欲出,“如何?”

 

“正合我意。”萧景琰却无畏色,亦无犹疑。

 

不等两人起身离开,一旁梅长苏徐徐开了口,“且慢,他虽不是我的手下,却是我的朋友,朋友之事,岂有置身之外之理。玄副堂主若是不嫌弃在下无名之辈,不妨坐下将事情说开,若有误会,早日解决也是一桩美事。”

 

各厢阁外为了易于辨识,门前皆挂有刻着帮派名称的木牌,唯独此间空无一字,本就令人摸不清底细,再加上此人不谙武艺,却有资格得折月楼首肯临江湖盛会,更让玄布不得不防。眼下事态不明,继续顺水推舟,未尝不好。

 

“那便有劳公子了。”

 

萧景琰也无可奈何,心道没把这瘟神带出去,反惹了长苏生气。

 

玄布看着萧景琰,细细扫量,此人多番逃脱,着实令人恼火,“少侠好雅兴,我门中儿郎一通跋山涉水,却怎奈阁下始终脚底匆匆不肯正面示人,费了大把的力气才在今日终得良机,怎可不来讨教足下高姓大名。”

 

“在下阿七,无名小卒,何足挂齿。”萧景琰心想要不是我故意留下线索,凭你大渝外乡之人纵使费再多的工夫也早跟丢了我,面上却只不露声色,“阁下兴师动众,在下势单力薄,迫不得已,只能走为上策。”

 

玄布也懒得讥讽这明显应付场面的假名,梅长苏却忽而不紧不慢问道,“不知我这朋友做了何事,能得玄副堂主如此青眼,竟穿州过省,亲自出马大梁一路追随而来。”

 

玄布不免暗自琢磨此人为何一直要往里掺和,听他语气还似有两分嘲讽,心头自是不悦,又是生疑,这不知来路的文弱书生怕是存了袒护之意,是为了这短短七日的交情,还是......因为这小子手上握着的东西?

 

“公子这位朋友拿了不该拿的东西,我天斩堂自然要不遗余力追回。”

 

“哦?”梅长苏故作惊诧挑了挑眉尖,“七兄,可有此事?”

 

萧景琰不置可否,“我倒不知是何宝物,玄副堂主不妨直言。”

 

玄布不语,两人四目相对时,他指尖微动,狠厉之意隐现,萧景琰亦悄然握住佩剑,梅长苏将此尽收眼底还未作声,倒是蔺晨突然来了兴趣,丢了酒壶前来火上浇油,“天斩堂的宝物?是老堂主那把寒铁重剑还是副堂主你的的心法啊?”

 

梅长苏这才一哂,斟酒间漫不经心对蔺晨回道,“我看你是猜错了,能令玄副堂主这般踌躇,只怕不是堂中珍秘,而是......国中至宝吧?”

 

此话一出,萧景琰与玄布俱是脸色一变,后者更是疑窦大起,不由掌中暗自蓄势,不知欲作何打算,“阁下这话,倒是很有意思。”

 

萧景琰虽也错愕,却更担心梅长苏的安危,不论他此言是无心还是有意,可是都踩在了要紧的地方。萧景琰一面紧盯玄布,又拇指拨了剑鞘以防不测。

 

倒是语出惊人的梅公子照旧云淡风轻,放下酒壶抬眼一看,似乎是对眼前剑拔弩张之势略感惊讶,“副堂主这样紧张,倒教在下觉得自己猜对了。”

 

玄布神情冷厉,“我却想知道无缘无故,阁下如何做这样的猜测?”

 

梅长苏摊摊手,“也没什么,只是来的路上听到两句闲言碎语,所谓无风不起浪,待在船上又实在闲得慌,难免脑筋不安分,多琢磨了些有的没的。”

 

“哦?公子看来倒不像是无所事事、胡思乱想之人。”

 

“副堂主这般好奇,在下说出来却也无妨。”梅长苏微微一笑,言辞和缓,目光却倨傲,“听闻英王殿下新得了皇属帅印,正缺一条臂膀,可巧玄副堂主,煞是合适。”

 

江湖逍遥,有闲云野鹤,有饮马长歌,可若身有执念,纵是山水之中、潇洒之客亦不能超脱世外。执念为何?权位名利乃至忠心赤胆,各人皆由缘由,又或许有人自己都分不清楚。

 

“学成文武艺,效命帝王家。这本也不是什么新鲜事。只是偶然听了两句不知真伪的编排,今日又有幸得见,才一时口快,还望阁下勿怪。”

 

“偶然?”玄布怒哼一声,字句间威迫之意顿显,“我倒不知,这大渝境内都听不到的消息,阁下怕是长了双神仙的耳朵才能无心听到吧。”

 

玄布眉间一凛,既然一团迷雾,不如索性......

 

萧景琰已是手握剑柄,利刃欲出,后面黎纲和甄平也如临大敌。梅长苏却不以为意,递了酒杯来敬,轻笑道,“失礼之处,这杯酒便当苏某赔罪,先干为敬。”

 

铁腕握紧却是一顿,复又利落站起,拂袖而去,梅长苏的空酒杯刚落定,玄布已是一脚迈出厢阁,临走前留下森沉一句,“君子不立危墙之下,苏公子想必饱读诗书,当不用旁人提醒,江湖是非,可不是人人都搅得起来的。”

 

玄布突然偃旗息鼓而去,萧景琰满腹狐疑,梅长苏方才的举动更是令他不解,他刚压了佩剑入鞘,梅长苏却冷冷清清开口,眸中寒冽,“只可惜这是非之地,我入定了。”

 

他转过头直视萧景琰难以喻清的神色,梅长苏也不知道林琰将会对他说些什么。

 

“你......”萧景琰顿了一晌,终是摇了摇头,“旁的事我不清楚,倒是有一点,你故意激怒他,是为了办自己的正经事,还是为了喝那杯被我们拦下的酒。”

 

梅长苏讶然之下微微挑了挑眉,“此酒名曰春风盏,天下间独这折月楼一份,入口绵长甘冽,仿若桃花灼灼,碧水暖波。”

 

他方才也正是用这品焰先生亲酿的酒警告玄布,只要还是一天江湖中人,就莫要破江湖的规矩,折月楼禁忌私怨武斗,琅琊高手的好本事,最好留到别处去使。

 

他只闪了个眼波儿,恰似顺手做了无伤大雅的顽劣之举,却被人看穿一般,撇撇嘴又抬手给萧景琰倒了一杯,“喏,此酒难得,你若真陪着我不喝,可是亏大了。”

 

一旁看了半天戏的少阁主继续呵呵。

 

TBC



我就不说下次更新的时间了......省得打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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