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夏Surlinca

万物生长,各自高贵

落花时节又逢君(下)

前世今生梗,上是靖苏,下是诚台,因为愚蠢的我还是没学会怎么发链接,于是想看上的小伙伴请直接戳楼主吧23333333


端起枪对准明台的时候,时间就像被深夜冻结,迟迟无法听到指针摆到下一秒的声响,那会是明诚决心扣下扳机的时刻。

 

在那须臾一瞬里,阿诚仿佛看到他安放心底的回忆一帧一帧浮动在眼前,犹如生死一线时的慰藉。

 

初到明家时,数年的苦楚早已让阿诚的心干涸犹如龟裂的旱地,布满大大小小的裂纹。明镜和明楼的关爱垂怜让他感激,却又不可抑制地带来患得患失的惶恐畏缩。他还清晰地记得在这场漫长的折磨虐待之前也曾有过那么一段温暖宠爱,然而旦夕惊变,整个世界轰然倾覆,只剩无尽的谩骂鞭笞如骤雨般好似不会停歇。他曾经止不住地回想自己做错了什么,试图找出哪怕一丁点儿缘由,直到最终木然地将这一切归结为命运的嘲弄。

 

面对明镜与明楼的翼护,他不知道该如何接受,不知道该如何回应,不知道该如何维系,也不知道何时会失去,会突兀转折到下一段悲惨。世事的变数和诡谲让这个孩子惶惶不安,刚到明家养伤的那段时间,他常常蜷缩在床边,坐在地板上,透过干净明亮的玻璃窗茫然地望着一派风平雨歇的天空。独处让明诚觉得安全,他并不想推开门迎接未知的前路。

 

明台是在那个时候走进明诚的生命的。

 

卧室的门被蹭开一条缝,小小的明台侧着身挤进来,怀里抱着一个玻璃花瓶,馥郁馨香的白百合开得婀娜多姿。

 

阿诚的愣神太过专注,直到明台越过大半间卧室走到他身旁才被发现,继而惊慌又迅速地从地板上站起来。明台歪着头看他,后者紧张地攥紧了衣角。

 

“我吓到你了吗?对不起哦,我不是故意不敲门的,我没有手啦”明台低头看了看手中的花,玻璃花瓶有点沉,他要两只手才能勉强抱住。阿诚不说话地看着他,目光有点儿慌张也有点儿警惕。

 

“可以帮我把这个放到窗台上吗?好重啊。”

 

阿诚依旧沉默地接过花瓶摆到窗前,转过身看到这个小少爷已经爬到了自己的床上。

 

“谢谢阿诚哥”小孩子亲密的称呼和甜甜糯糯的嗓音让阿诚有些发怔,愣愣地揣测着他的来意。

 

“明明床很舒服啊,阿诚哥你为什么要坐在地板上啊?”

 

明台的耐性比阿诚想象得要好,即便他一直没有搭话,他还是自顾自地说着。

 

“阿诚哥你为什么不说话啊?”明台疑惑地偏偏头,“对了,大姐说你生病了,你是因为喉咙痛所以不想说话吗?”

 

明诚最终拜服在明台百折不挠的尝试和直挺挺的目光下,鬼使神差地点了个头。

 

“那阿诚哥你要好好休息啊,大姐说看到花会心情好,心情好病就会好得快”明台指着窗台上的百合花,“大姐和大哥说等你病好了就可以和我玩了,说会多一个人宠我,大哥大姐从来不骗人的,所以你要快点好起来啊!”

 

明台说完蹿下床差点没站稳,幸亏阿诚一直盯着他看才眼疾手快地扶了一下。

 

“那我明天再来看你,阿诚哥晚安”,只有四五岁的小明台蹦蹦跳跳地就出去了,留下明诚一个人坐在床上呆呆地看着小少爷送来的花。

 

从此一发不可收拾,被明楼和明镜捧在手心上的小少爷格外地喜欢腻着明诚,吃饭的时候会撒着娇要阿诚哥夹喜欢吃的菜给他,之后更是天天拉着他陪自己。阿诚写完国文的功课,他央求着对方一字一句地读给自己。明明保证安安静静看阿诚哥画画,最后却弄得画布地板一片狼藉,还得辛苦阿诚帮他收拾干净,省得落大哥一顿说落。有时小明台也会任性地一定要和阿诚哥一起睡,贴着另一个孩子温热的身体,莫名地,那些童年阴霾惨淡的噩梦就减了很多。

 

说到底,明诚终归喜欢着明台的眷恋和那些层出不穷的小要求。明楼明镜对他的好,让之前饱受苦难的阿诚最初深感彷徨,他无以为报,亦不知道该如何留住这份难得的温暖。因为怜惜这孩子自小吃过的苦,明楼和明镜不愿对他半分苛刻,但却多多少少事与愿违地加深了明诚心中那一点儿不安。

 

而明台,他会因为阿诚哥的陪伴而大大方方地欢喜,会因为阿诚被明楼送去读书而无法整天同他呆在一处而坦坦荡荡地耍赖抱怨。他会向明诚提些小要求犯些小脾气,也会在得到满足时兴奋得拉着阿诚的手上蹿下跳,扑到对方怀里笑着说阿诚哥最好了。如果说是明楼与明镜让他明白这世上仍有仁厚天良,有无条件的善意和给予,巍巍世间仍有人性和公理值得期待和为之奋斗,那么不同于幼时食不果腹地劳作也未能换取养母的一丝仁慈,是明台让阿诚相信自己也可以成为让他人展颜一笑的理由,有人会因为他的存在而开心幸福。明台的需要,让刚入明家的阿诚觉得心安,觉得自己也许和常人一样值得也能够被好好对待。

 

那束曾经照亮他灰暗命途的光线,几乎是在他面前被残忍地掐灭。

 

明诚庆幸自己可以在雨中搀扶着明镜惊痛心碎的身体,而无需站在屋檐下逢场作戏,滂沱大雨中他心安理得地流泪,谁也看不见。

 

他看着那个曾经稚嫩的孩子一步步挺直了背脊走上了守家卫国的千山险阻,那个在法国枕在自己腿上捧着呼啸山庄看得津津有味的少年和这个凛然无畏不惧酷刑的战士重合得如此让他痛彻心扉。明明小时候是最怕疼的孩子,幼时跌了一跤都赖在原地要自己去抱,在法国做饭烫伤了指尖还会瘪着嘴要自己给他上药,直到这一步,他十指鲜血淋漓,锥心之痛,那样明朗的脸上擦出大片的伤痕,离死亡仅有一步之遥。

 

隔着远远的距离,阿诚看见明台嘴角边浅浅的笑,仿佛他的小少爷穿过接踵而来的回忆,踏过厚重的华年和过往,张开手带他走进截然不同的生命。

 

这件事,即使多年后两人岁月静好再无离分,能够淡然地再忆当年时,明台也始终没有全然相告,那个笑容的确代表着他对明诚的信任,那种甘愿托付性命的无所顾虑全然相信。但除此之外,这场假死何其不易,阿诚的枪法,医院的配合,一字棋差满盘皆输,于是那一刻他还是偷偷地想着,如果注定有这万分之一的失误,他早入黄泉,至少最后一面他想再笑一笑给阿诚哥看。

 

尖锐的枪声几乎割断明诚心里最后的防线,他镇定地看着部署好的人手收殓明台的尸首,游刃有余地安排好梁仲春和后续的计划,却在回家后站在卧室的窗前漫无焦点地望着那一片黑夜,直至东方既白,也未能阖眼片刻。

 

明台好似做了一个漫长的梦,梦里他失去了亲密无间的队友,亲手杀死了景仰敬重的老师,疼痛好像溶解在空气里,随着他每一次呼吸流窜在身体的每一寸,最后汇聚在指尖,如同火舌依旧吸吮着那里淌出的鲜血。他的头昏昏沉沉,伤口引发的高热让明台在昏迷中如被炙烤一般备受折磨,他模模糊糊地记起小时候生病时阿诚哥覆在自己额头上的手,而自己窝在对方怀里哑着嗓子拒绝吃药,直到他无奈应允某个无理取闹的小要求后才装作勉强松口,其实心里得意到不行。他的阿诚哥可真笨,明台小少爷怎么会和自己过不去,眼巴巴忍着病去如抽丝呢,不过是想着多占那一点儿心疼和宠溺。

 

他在不堪重负的疲惫中强迫自己回忆,从明诚低声对着他说的第一句话,到念中学时他故意在明诚骑车带他时抱怨对方不稳的车技,然后借机环上阿诚的腰,他会在法国的街头偷偷勾住阿诚哥的手,却在对方反握住自己时装模作样地别过头,他会故意拉着阿诚哥淌过厚厚的树叶,沐浴在如醉的阳光下靠在梧桐树上接吻。那么多的瞬间,闪过心头的每个画面都有明诚,被带上送刑车的时候他自觉大限将至,却豁然大千世界那么多离别和无奈,他却已有过如此际遇,是应当知足的吧。

 

若是不能长相守,那来世……

 

此生一诺,来世必践。

 

为何觉得他好似曾经说过这句话。

 

一片混沌朦胧中,他推开斑驳的门扉,恍惚中看到一个伏案痛哭的身影,他不由自主地想上前劝止,却走不出去半步。

 

你说过的,来世必践。

 

是阿诚哥的声音,在天旋地转中他茫然四顾,飞驰的片段最终定格在明诚举枪射击他的那一刻。他无悲无喜,看不出表情。明台一直不喜欢阿诚哥这样,最初时偶尔甚至会故意气他,因为始终觉得无论轻笑亦或皱眉,他都喜欢那个更鲜活的阿诚哥。他会摇着他的手臂直到明诚无法继续生气下去,转而无奈地笑笑。

 

是了,他不想明诚将所有惊慌悲恸敛藏进伪装的面具下,他莫名地排斥那份假装的处变不惊无喜无嗔,他似乎隐隐记得那样活着会有多难过,多艰辛。

 

他得醒过来,还有人在等着他,等了太久太久。

 

明诚站在窗前,床上的明台还在昏迷,他把百合插瓶摆上窗台,神情静默地遥望天宇,唯有攥紧的拳头泄露了内心的焦虑难当。他站得笔直,仿佛永远不会离去,又好像下一秒就再也支撑不住强装的坚强。

 

明台睁开眼的时候,迷蒙地盯着阿诚的侧脸,他突然万分感谢渺茫的天意,有些承诺他不需要寄托于神鬼莫测的来世。

 

“阿诚哥”,他的声音喑哑,粗糙,毫无美感,却让明诚的伪装瞬间崩溃,蓦然红了眼眶。

 

“醒了?”明诚坐到床边,看着明台缠在十指上的纱布,“疼吗?”

 

“嗯,疼”小少爷瘪瘪嘴,一如当年的孩子气。

 

明诚咧开一个勉强的笑,配上红着的眼圈,比哭还难看,“会好的”。

 

“我知道”。

 

明台疲惫而虚弱,挣扎着醒过来只为了许给另一人心安,再次陷入昏睡前他轻轻呢喃,“阿诚哥,别怕。”

 

我会没事的,我们都会没事的。

 

永远不会抛下你的。

 

“好,不怕。”

 

阿诚掖好被角,缓缓俯下身轻吻明台的额头,我的小少爷。

 

他太累了,而他会慢慢地陪下去,直到青丝成雪,同赴白头。

 

那年后,苍穹几度星移斗转,浮尘多少轮回变迁,却言犹在耳,此心悠悠,经年不变。

 

 

 

战争永远有一个尽头,而伴随其中的离分却未必都有终点,也许一次目送就是天涯远走,生死相隔。

 

很多年后,已经移居到法国一个乡间小镇的明诚已然卸去了当年的精明与手腕,成为了一个平凡的画店老板。

 

他常常站在屋前的院子里,用油彩描摹着秋日盛放的木槿,总是画着画着,就多勾勒出一个人。

 

下了课从学校回来的明台老师经常靠在树下,要阿诚将自己与满肩的落花一起落在画布上,任性的样子全然不似已历经过漫长而汹涌的风云交错沧海桑田。

 

这一世,终是有幸,相携白首。

 

完成最后一笔,所有色彩凝然成画,明台缓缓走来,走向他们的家,惊扰一地落花。

 

落花时节,又逢君。



End


统一解释一下,明台没有想起前世的事,那只是他在重伤之际和前世的一点微妙感应(说得够扯的啊你),总之就是没想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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